返回钢琴下的涂鸦本  野火与白昼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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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2010年10月12日,下午4点38分。

    音乐教室的窗户半开着,风卷着落叶的碎影飘进来,落在钢琴漆黑的漆面上。

    沈昭白仔细地看了看四周,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。

    ——音乐教室的西南角上,放着一架钢琴,黄昏的光线从西侧彩窗斜射进来,在钢琴漆面上切割出菱形的光斑。积灰的琴谱架在墙面投下蛛网状的阴影,一支断铅的铅笔静静躺在低音区琴键的缝隙里,笔尖的阴影正好指向琴凳下露出的一角蓝色封面。

    ——东侧走廊的第三扇窗外,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成透明的溪流,倒映着操场边那棵歪脖子梧桐。窗台凹槽里积着未干的雨水,漂浮着几片极小的橡皮屑,每当重型卡车经过时就会微微震颤,像在演奏无声的颤音。

    ——北墙的暖气片后方,生锈的暖气管道与墙面形成十厘米宽的缝隙,塞着个皱巴巴的烟盒。铝箔内衬上粘着七颗融化又凝固的薄荷糖,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,最末那颗正好对着通风口的铁网。

    ——天花板东南角的裂缝里,雨水渗透形成的褐色水渍像幅陈旧的地图,裂缝末端悬挂着半截蜘蛛丝。每当琴声震动时,蛛丝就会轻轻摇摆,将投在地板上的影子拉长成五线谱的弧度。

    ——琴凳底部的夹层空间中,昏暗的木质夹层里,素描本的边角已经和灰尘结成蛛网状的结构。一枚生锈的图钉将某页涂鸦钉在底板上,钉帽上残留着干涸的蓝墨水,在手机电筒照射下会反射出星芒状的光点。

    她蹲在琴凳旁,指尖轻轻地拨开积灰,露出下面那本被藏得很深的素描本。

    素描本封面上用蓝色圆珠笔画着一朵燃烧的花,花瓣边缘已经被磨得模糊,像是被人反复抚摸过无数次。她翻开第一页,呼吸不自觉地放轻——纸上画满了火柴人,有些戴着王冠,有些被锁链捆住,角落里潦草地写着日期:2008年9月14日。

    那是她被送去国际学校的前一天。

    窗外的云层缓缓移动,夕阳时明时暗地扫过纸页,让那些铅笔线条像有了生命般浮动起来。沈昭白的手指停在某一页——画面上是个背影,马尾辫高高扎起,站在教学楼顶层的边缘。画纸右下角有个小小的、被橡皮擦过又补上的签名:“JZY”。

    素描本某页被擦破的角落透出下一张纸的墨迹。沈昭白对着光辨认,发现是反复书写又被抹去的“对不起”。橡皮碎屑还粘在纸纤维里,像永远清理不净的雪。

    钢琴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,是有人按下了最低音的琴键。沈昭白猛地抬头,看见江知野倚在门框上,指尖还搭在琴键上没离开。他的校服袖子卷到手肘,露出小臂上新鲜的擦伤,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血色。

    “……翻别人东西?”他的声音很平静,但喉结滚动了一下,像是咽下了后半句话。

    沈昭白合上素描本,却没放开:“你的?”

    江知野走过来时,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。他在她面前蹲下,身上带着操场塑胶跑道的橡胶味和淡淡的铁锈气息。素描本被他抽走时,纸页发出轻微的脆响,像是某种小动物濒死的挣扎。

    素描本用褪色的橡皮筋捆着。沈昭白解开时,橡皮筋在他手腕弹出一道红痕——就像那年捆住她病历的输液管。两人同时缩手,像被烫伤。

    沈昭白的指尖划过钢琴低音区,金属弦上斑驳的锈迹在暮色中泛着暗红。江知野突然按住最高音的琴键,刺耳的单音撕裂空气——就像那年她撕碎志愿表时的声响。两人在震动的余音中对视,琴箱里未散的共鸣像头困兽,在肋骨间横冲直撞。

    某页涂鸦的红色颜料微微凸起。沈昭白用指甲轻刮,嗅到铁锈味——不是水彩,是干涸的血。江知野突然抽走本子,腕骨撞上琴沿的闷响,比任何辩解都震耳欲聋。

    江知野突然翻开琴谱,指着某个休止符:“这里本该有声音。”沈昭白看见谱面被铅笔戳穿的洞,像子弹穿过岁月的证据。

    素描本某页角落写着“ятебяненавижу(我恨你)”,但字母“ю”被反复描画成心形。沈昭白用指腹摩挲那个变形的字符,直到江知野抽走本子,留下她指尖的蓝黑墨渍。

    钢笔滚落在地上,弯腰拾笔时,沈昭白看见江知野敞开的领口下,锁骨处有新鲜的指甲印——和她昨天在教务处门把手上留下的形状一致。

    “小时候乱画的。”他把本子塞回琴凳深处,动作很快,但沈昭白还是看到了他手腕内侧的淤青——是握笔太用力留下的痕迹。

    风突然变大,吹散了钢琴上的落叶残影。江知野起身时,校服下摆擦过沈昭白的脸颊,带着洗衣粉的廉价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。她伸手拽住他的衣角,布料在指间绷紧的触感让她想起素描本上那些被反复描粗的线条。

    “……画的是我。”这不是疑问句。

    江知野的背影僵了一瞬。音乐教室的时钟秒针走过三格,他才转过身,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钢琴上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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