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覃回到自己那间可以俯瞰半个城市夜景的公寓时，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。

    他做的第一件事，是解开领带，随手扔在玄关的矮柜上，然后踢掉那双禁锢了他一整晚的皮鞋，赤脚踩在地毯上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。

    那口气里，仿佛带走了宴会厅里残留的香水味、食物香气，以及最重要的——与于炆恺近距离接触带来的、几乎要让他心跳失常的压力。

    脱下那身西装，换上舒适的纯棉家居服，蒋覃感觉自己终于从紧绷的、需要时刻维持表情管理的壳子里挣出，变回那个只想瘫在沙发里刷手机的普通社畜。

    当然，他刷手机的内容并不普通。

    “韭菜盒子090”的账号再次活跃起来。

    他像巡视领地一样，先是把自家偶像广场上的新增内容扫荡一遍，对高质量饭拍和有趣评论进行点赞转发一条龙服务。

    但再次看到那张官方发布的庆功宴大合影时，他指尖仍然顿了顿。

   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。

    这照片拍得很不错，构图专业，灯光柔和，不愧是总部花钱养的老师。

    于炆恺站在中心位旁边，身姿挺拔，笑容恰到好处，无可挑剔。

    而于炆恺旁边那个……嗯，穿着同品牌高定西装、表情管理堪比特级加密文件、眼神不知道飘到哪儿的男人……

    蒋覃飞快地划了过去。

    没眼看。

    真的没眼看。

    他宁愿去看一百张于炆恺被抓拍到的、略显模糊但生动可爱的机场预览图，也不想多看一眼自己和正主同框时那副“我不是我我没有来”的僵硬模样。

    还好，大部分评论的焦点都在于炆恺身上。

    安全。

    安心。

    谢谢你们，同担姐妹们。

    蒋覃稍稍放心，继续沉浸在网络世界里，用粉丝的狂热词汇表达着自己无处安放的情感。

    只有这样，才能抵消掉他现实中那份刻意维持的疏离和压抑。

    他飞速划走，继续寻找其他物料。

    [@韭菜盒子090]：捞一下这张机场图！顺毛宝宝太乖了呜呜呜，想rua！?

    [@今天也是爱恺日] 回复 [@韭菜盒子090]  ：盒姐！？？？??我来辣！！！

    他如鱼得水，和同好们一起为偶像呐喊、控评、做数据，精神亢奋，丝毫不见在宴会上的疲态。

    只有在偶尔切换回工作微信，看到下属发来的关于《Eer》后续宣传计划确认邮件时，他才会短暂地皱一下眉。

    邮件里提及，下周有一个关于海外版权洽谈的初步会议，需要他过目相关资料并给出指导意见。这意味着，他需要再次将“于炆恺”这个名字，从“我推我担我家宝宝”切换回“旗下艺人”，甚至是“公司重要资产”。

    蒋覃真心感觉自己有点上头了。

    他更多的是…甘之若饴。

    蒋覃按了按眉心，决定先无视那封邮件。

    今晚是属于“韭菜盒子090”的。工作什么的，明天再说。

    -

    另一边，宴会尚未结束。

    于炆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休息，经纪人递给他一瓶水。

    “刚才跟蒋总监聊得怎么样？”经纪人随口问。

    于炆恺拧开瓶盖，喝了一口水，目光落在不远处空出来的主桌位置上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……”他顿了顿。

    刚才拍照时，或许蒋总监自己都没发现——蒋覃几乎是瞬间绷紧了身体，原本停滞在某处的眼神也瞬间飘忽起来了。

    可爱。

    于炆恺愣住了。

    ……自己的脑子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形容词？

    他被自己逗笑，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浅淡的弧度：“蒋总监……挺特别的。”

    又过了三刻钟，庆功宴终于结束，于炆恺在经纪人的陪同下离场，准备返回住所。

    保姆车内光线昏暗，只有窗外流动的霓虹灯光偶尔掠过。

    经纪人林哥一边刷着手机看网络反馈，一边随口说道：“今晚反响不错，媒体评价都挺正面的。《Eer》的热度还能再持续一段时间，你后面几个舞台要稳住。”

    “嗯，我知道。”于炆恺靠在椅背上，闭目养神，声音有些低。

    林哥看了他一眼，笑道：“怎么了？累了？刚才在想什么呢？我看你跟蒋总监说话的时候，好像有点……走神？”

    于炆恺睁开眼，看向窗外。

    他脑海里闪过的，是蒋覃在碰杯时那略显刻意的公式化表情，是拍照时那瞬间的僵硬，以及……对方在公事公办的语气下，似乎隐藏着什么的眼神。

    那眼神很复杂，不像其他高层那样带着纯粹的审视或期许，也不像某些合作方那样带着商业化的热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