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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沈垂在身侧的指尖不断摩挲着,长睫垂落,“怀瑾,要怎么做人,做什么事,这些重要的问题,我连想都没来得及想就被做成了一个怪物,等真正活过那段朝不保夕的日子,我的手上已经沾满了人命。”
顾劼几乎要将满口牙咬碎,一口气梗在肺腑,面上神情比风雨如注的傍晚更暗沉,星沈毫不避讳同他对视,“怀瑾兄博览群书,可知蛊王?”
别说了,顾劼眼前一片花白,脑海中扯紧的一根线毫无预兆地崩断,他想张口,却只能听见耳边传来细微的嗡鸣。
星沈的神情却很平静,“我走到今天的每一步,肩上都背着无数条人命,做出的每一个决定,都蘸着旁人的血,我读书,明理,立大志向,何尝不是为自己解咒。”
“走到今天,我对自己很满意。”
顾劼仰面躺进椅子里,长睫沾着碎泪,扑簌簌的如打湿的鸟翼,“我幼时,家贫,只两个铜板父母就将我卖了。是我阿姐偷偷跟着那些人,记住了我被带到哪,夜里冒险将我偷走,只是她也不敢再回家,那一年我八岁,阿姐十三岁。”
“我不听话,被那些人打得走不动,她背着我走了两天两夜,讨饭,拾遗,浆洗缝补…除了不偷不抢,我与阿姐什么都做。日子已经过得这般艰难了,她还要我读书。”
“她说,我读一日,她供一日。后来我识字许多,便替人抄写书信,也给有钱人家的少爷做功课,第一年年尾,我们挣了一年的钱,换了个两人能并排躺下的容身之所,第二日便被洪水冲了个干净。”
顾劼抬手遮住眼前,一声短促低笑苦涩至极。
“连日的暴雨,到处都是水,阿姐将唯一的斗笠盖在我头上,将我顶在她脖子上四处躲避。可大街上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人,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,就像被刺瞎了眼堵到陷阱前的牲畜一样,拼命挣扎,撞到头破血流却也只是徒劳。”
“雨那么大,阿姐被淋得眼睛也睁不开,一路不知道被撞翻多少次,却始终牢牢将我护在怀里,她带着我去了县衙,希望朝廷能救救我们,可是还没走到跟前,就看见…一帮衙役毫不留情地挥杖砸向聚在那的人群,打得他们爬不起来也不停手,仿佛在驱赶一群蚊蝇。”
“我们毫无办法,瞧自己跟瞧爬在手掌里的蝼蚁再无区别。我躺在屋顶上,知道自己大概是要死了,可就是掀起眼皮那么窄窄的一道缝隙,一抹红钻进了我眼底,像一朵浮动的赤色流云,那么圣洁,那么温暖。”
“他救了我们。”
“从此,那一袭连衣带都沾染明华秀光的广袖朱袍就长进了我心口的血肉,我辗转难寐,废寝忘食,孜孜以求,就是渴望有朝一日能挺直了脊背穿着那身衣裳站在人群里。我忘不了那时众人望他的眼神,就如同蚂蚁从水中攀到了我身上。”
“可我不是…”青年语调被滚烫的气息灼得发颤,“我这双手,既没能做成执笔挥毫面刺国君的青史名臣,也没能走在人流里托住那些微弱渴求的希望。”
“没机会了…”
青年翠竹般的脊梁蜷缩着,皱巴的像个被捏瘪了的柿子,连淌出来的汁水都是涩的,一时间竟寻不到半分昔日清傲。
星沈一口气存在胸口,半晌才呼出来,姑娘嗓音微哑,“怀瑾,那你这数十年算什么?”
“你说什么?”顾劼下意识抬眼,却对上寒气四溢的一双眼。
星沈神情冷得凝冰,若非开口时气息艰涩,顾劼几乎辨不出她的情绪,“没走的那条路,就那么高贵吗?”
“数十年的踽踽独行啊,怀瑾,你怎么忍心给这十多年的风雪压身下如此判词?”
“我……”
星沈眼眶暗红,搭在桌案边的手渐渐收紧,已青筋嶙峋,“你瞧不上自己吗?”
“怀瑾,我说的话你原来自始至终半分都不曾听入耳中。”
顾劼猛地起身,袍袖带倒了一片茶壶瓷盏,水在桌面洇开,顺着桌沿淅淅沥沥往下淌。青年急促地喘息,胸膛起伏的厉害。
“我没有。”
星沈静静望着他,半晌,开口道,“好,我再说一次。”
“山河破败,风雨如注,顾怀瑾共我等殉身求道,肝胆相照,纵不知天高地厚,亦一去不回头。”
星沈的声音异常和缓,眸光却凛冽如风刀霜剑,“我眼中,顾怀瑾,不过如此。”
顾劼张了张口,却什么也说不出来,只是遵循本能去追她的眼睛,这次,他终于从那姑娘刚硬炽烈的目光中咂摸出一丝温和。
“人活着就是一个不断取舍的过程,没有人可以永远不妥协,永远不失去,永远留在原地,我们唯一能做的,就只有找到自己,然后追寻自己,捍卫自己。”
“这些年一路走来冥行擿埴,我摸索出一个道理。”
“除却心口三寸,上不问天道,下不问纲常,除我之外,不可动摇。”
“顾怀瑾,你是什么样,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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