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了解你，我只了解我，我看不透你，但我看透了我自己，我也会虚伪，我知道虚伪是什么样的，所以我知道你。”

    仁重五猛得一激灵，怔得楞住了，浑身忽然平静下来，仔细看了看陌只，不知道忽然间想到了什么，默默低下头，等当看向自己身下那一刻，蓦地睁大眼睛慌忙移开，却跌倒在地上，陷入白雪里。

    周遭人群还是很嘈杂，那一刻仁重五却不再有被揭露伤疤的羞愤，而是平躺在雪里，瞪着无神的眼睛看向天空。

    一片与雪色相连的天，从未让他感到如此的洁净。

    耳边是人们如同风挣树颤的乱声，他忽然感到很可笑，那些人谈论起久远的事以及当下的事，谈论起他的为人和作为，谈论术法大利和往后余生。

    却没有谈论自己现在的一切。

    是啊，是啊，他想，我做了一辈子人，却从不知道人是什么样的。

    我做了半辈子多兴义，最终还是变回了仁重五。

    洁净视线下，他看到陌只那双清尘的琥珀眼睛，真的比任何事物都要干净，仁重五只听他道：“母亲没有怨过你，叔叔姨姨们也没有，我也没有。”

    都没有。

    怎么能这样？

    那这么久以来他所恨的，所想要的，所骄傲自满的，所担惊受怕的，又是什么呢……他活的这辈子到底在干什么呢？

    好像自己从未了解过自己。

    仁重五睫毛颤动一下，与空中扑朔的雪花轻触即离。

    他无声无息，但从此与世长辞。

    陌只闭上眼靠在身后的枯枝上，单薄的身体竟能被细枝撑着。

    丹灵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，她并不觉得仁重五死了一切就结束了，一个人集结的欲望分崩了，就会散开更多的欲望。

    仁重五从来不能只算是个坏人，他是被众多欲望集合成的化身。

    就如一场闹剧收场，总需要一个罪人承担所有。

    如今作为欲望承载的化身没了，就会有更多嘈杂的欲望侵袭而来。

    这里的任何人，要是有高觉悟，就不会为了一个长生术而执着。

    丹灵真的不忍心再看下去了，有秩序的争斗反而是和谐的，而无秩序的……只能是惨烈的。

    可是为什么……为什么那个人是那样的结果……

    众人你说我说，一时都没发现仁重五死了，直到人群中忽然有个声音道：

    “宗主死了！”

    众人才反应过来仁重五很久没声了，一人前去一探，只是瞧了眼仁重五死不瞑目的眼睛，吓得回来就说：“死了死了。”

    局面开始没有头绪起来。

    “那我们现在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“曐族人都死光了，就剩他一个了，还能怎么办，长生术他肯定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他不说啊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太自私了，为什么不把这东西拿出来造福世人，如果是我，我就会拿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就是，人人都能修得长生不是天底下的好事吗？”

    “有没有可能，这长生术有问题所以不拿出来害人啊？”

    “什么问题？！他们自己都练了还有什么问题？你要是不想练就滚蛋！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那意思……我是——哎！那……那那个仁重五万一是练长生术死的呢？”

    “去去去！边去！谁知道你说这话什么目的，这里不是你叹气的地方，滚！”

    “哎？你说他这么久为什么不跑啊？我们都没搞他，聪明人都会跑啊。”

    “对哦，腿虽然废了，作为修士但不至于一点办法都没有吧？”

    “不好！”

    “啊？怎么不好了？”

    “他在拖延时间！刚刚我的人传密报给我，说仁重五这家伙在暗室里关了一些曐族人做研究，现在被一个小子救走了！”

    “什么！？仁重五这个伪君子！”

    “还等什么！快去捉起来！”

    “去哪捉啊？刚刚谁说密保来着？”

    “是我，走！去传送口！去灵宗抢人！”

    “那这个人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“带着啊！谁来和我抬他？”

    “我来吧我来吧。”

    说着，众人浩浩荡荡往双头佛寺走去，好似刚刚只是一场闹剧。

    渐渐的，天上的飞雪越来越密，掩盖了陌只滴落一路的血迹。

    众人只顾着走进佛寺后面的通道，无人再在意陌只的存在。

    那两个抬着陌只的人趁众人不注意，将陌只留在佛寺里，放在佛身下，正好掩盖旁人的视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