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一场冗长乏味的应酬。

    蒋覃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，看着脚下流光溢彩的城市，指尖还残留着高脚杯冰凉的触感，鼻腔里似乎还萦绕着高级餐厅里混合了食物、酒精和香水的气味。

    他扯掉领带，力道比平时大了几分，精致的丝绸面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。

    蒋覃今晚喝了点酒。

    不多，但足以让那层包裹着他日常情绪的坚冰出现一丝裂缝，让一些平时被压抑的东西悄悄浮了上来。

    烦躁。

    不仅仅是对这种无意义社交的厌烦，还有一种更深层的不悦，源头模糊，却真实存在。

    蒋覃在这些时候就会不自觉开始反思、反省。

    可思维像画圈圈一样兜兜转转，最后只留下窝在心尖的不适，扰人心烦。

    他走进浴室，热水兜头淋下，试图冲刷掉一身的疲惫和酒气。

    水汽氤氲中，他的思绪却反而更加活跃。

    得心易手的自洽在消失。

    洗完澡，蒋覃换上最简单的灰色纯棉T恤和黑色运动长裤，头发只用毛巾随意擦了几下，蓬松地搭在额前，遮住了那双总是显得过于锐利和冷静的眼睛。

    镜子里的人，褪去了精英总监的壳子，倒有几分像个刚出校门的年轻学生，只是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意泄露了真实。

    不年轻了，精神头也和年轻人差多了。

    他叹气，把自己扔进客厅柔软的沙发里，习惯性地摸出手机。

    微信上是下属的工作汇报：

    [蒋总！于炆恺那边要在国外短视频平台上发一些营销视频了，跟你报备一下！]

    蒋覃下意识点头：[收到。]

    他想了想，从视频娱乐的文件夹里翻出音符软件，不抱希望地戳进去。

    而推送来的第一条视频就是于炆恺。

    视频里，灰蓝长发的青年穿着练舞时的宽松卫衣，笑容明亮，对着镜头跳了一小段《Eer》副歌部分的简化版舞蹈，动作干净利落又不失力量感。

    视频最后，他对着镜头轻松地比了个“邀请”的手势，用中文和英语介绍了自己的这次SOLO。配文是：“#BlazeEerChallenge来了！其实很简单对吧？让我看到你们！”

    蒋覃的嘴角下意识地微微上扬。

    宝宝啊……还是那么好看，跳舞真有魅力……

    然而，当他顺着#BlazeEerChalleag刷下去时，那点因为看到偶像而升起的愉悦感，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了。

    他看到了形形色色的参与视频，有跳得不错的粉丝，也有纯粹跟风玩梗的路人。这些他都能接受，甚至觉得有趣。

    但让他不悦的是评论区里一些飘过的言论。

    [为什么就这水平会被吹成男舞一……]

    [闹着玩的编舞？]

    [歌最近确实挺火的，但感觉这个舞离开MV滤镜好难看。]

    [好丑陋的Easy Version……随便扭扭得了]

    这些轻飘飘的、带着廉价优越感的评价，像一根根细小的针，精准地刺中了蒋覃此刻因酒精而格外敏感的神经。

    《Eer》的编舞，是他们精心打造的，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力量和情绪的表达！

    即使是这个为了推广而推出的简化版，也保留了核心的律动和记忆点，哪来的闹着玩，又为什么要攻击于炆恺？

    这些人懂什么？

    他们根本没看到原版舞蹈的张力，没看到于炆恺为了呈现完美舞台付出的汗水，就凭着一个简化版的Challenge，随意地否定作品本身？

    蒋覃似乎没意识到自己把情绪过度放大，他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开始蔓延，借着酒精的冲劲，最后直冲蒋覃的头顶。

    凭什么？

    就因为你们手脚不协调，跳不出那个味道，就要怪编舞不行？

    他盯着屏幕，手指无意识地收紧。

    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，像被什么东西驱使着一样，蒋覃点开了洋抖的注册页面。

    邮箱？随便填一个不常用的。密码？随便设置一个。用户名？系统随机生成了一串意义不明的字母和数字，头像？就用那个灰色的默认头像。

    一个崭新的、完全空白的账号诞生了。

    蒋覃站起身，走到客厅里那面背景相对干净的纯色墙壁前。

    他甚至没想太多，只是凭着一股“我得让他们看看这舞到底什么样”的执念。

    手机架在茶几上，调整好角度。

    他选了一个软件自带的、看起来比较柔和自然、能稍微模糊掉一些面部细节的滤镜。不是为了美颜，纯粹是下意识地想隐藏自己。

    音乐响起。

    前奏的鼓点敲击着耳膜，也敲在他有些加速的心跳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