坦白：“我听见周贵妃在和她宫里的女官说话，说皇后娘娘之前一直在寻摸合适的贵女给宋世子相看。这话不假，大概也就是去年宋世子生辰前后，我们画房那段时日连夜在给多家贵女画丹青，我都过手了好几幅。”

    “因为是宫闱内事，那时我不好同你说。”吴初樾有些抱歉地看着她：“但是不知怎么的，没过多久那些画像又被皇后娘娘原封不动送了回来，让我们封存或者处置，总归是派不上用场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只当是肃国公对世子的婚事另有考量，婉拒了皇后娘娘，就没再在意。但是前些天，我往周贵妃宫里送画册，偶然听见她和她宫女闲聊，说这宋世子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，放着皇后娘娘殚精竭虑给他挑的贵女不要，偏要一个前朝归顺的破落户家的女儿。”吴初樾这段话说的艰难，她时刻观察着裴云晰的脸色，慢吞吞地说：“那时我便想到了，这约莫是在说你。”

    裴云晰只觉得浑身发凉。

    她一直觉得皇宫大内永远是她、是他们家高不可攀的地方。哪怕都说当朝官家和皇后慈爱仁厚，她也半分不敢多听多看。

    “这事难道在宫中都传遍了吗？”裴云晰颤抖着问，脸色惨白。

    吴初樾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，赶紧安抚：“不是的不是的，皇后娘娘虽然仁善，但御下甚严，最厌恶流言蜚语。就是周贵妃一向与皇后娘娘不对付，也只敢在自己宫里小声议论，所以这事还是鲜有人知的，你放心。”

    裴云晰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，吴初樾看她这样子有些心疼，但又不得不略带催促道：“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？宋家富贵无边，宋怀弋这人虽然跋扈了些，但我能看出来，他待你是很好的。”

    裴云晰诧异地问：“你如何看出来了？”

    吴初樾笑着用手绢轻掩着嘴唇：“不仅是我，淑若那小丫头都瞧出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那样一个傲慢轻狂的世子爷，费劲心思非要你去猎宴，又急着夺魁首，不就是想在你面前好好表现一番，得你青眼吗？”

    “再说去年你生辰他送你的那把团扇，我也是入宫久了才听说，他缠着皇后娘娘讨了最厉害的绣娘，日日进宫去监督，差点把那绣娘烦死，才得了他满意的扇面。”

    吴初樾见裴云晰怔愣的模样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，如同温柔的姐姐在安抚引导单纯的妹妹：“他这样的出身，这样的家世，若是真的蛮横无理，要什么不能马上得到？他肯在你身上花这么多心思，又回绝了皇后娘娘，也是很难得了。”

    裴云晰吞咽一下，她不好告诉吴初樾，实际上宋怀弋给她做的事情，远比这两件还要多得多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因为当初进宫是承了世子恩情，才在这替他说好话，”吴初樾说：“只是这件事已经传入宫中，上达天听，只怕不日赐婚的诏书就要下来了。所以我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？你是如何看待宋世子的呢？”

    “赐婚？”裴云晰像是被这两个字砸醒，猛地从榻上站起来，头上珠钗的流苏钩住了一丝头发。

    吴初樾见她反应如此激烈，立刻改口：“不是不是。皇后娘娘若要赐婚，定是要寻个由头邀你进宫去见面说话，得你同意才会赐婚，你大可放心。”

    裴云晰心乱如麻，她有些彷徨无措地紧紧抓着一旁小几的边沿，涂着淡粉豆蔻的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
    “他，他确实同我隐晦的说过，”裴云晰脸热：“那日元宵灯会我跟他碰上了，他说了一堆没头没尾的话，我一时听不太懂。”

    吴初樾问：“所以你还没回应他，对吗？”

    裴云晰揪着手绢：“初樾，我不知道怎么回应。”

    “我一时想不明白，也不知道要如何想明白——想不明白，他喜欢我什么呢？图个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吴初樾温和地引导：“季蘅，这个问题有些时候不需要想的很明白。要紧的是问清你自己的内心，是否对他也有特别的感情？”

    “所谓情字，若是仅因图利而生，则必然随利消而移；只有因缘而起，方能求得长久。”

    “你这些日子，得好好把自己对宋怀弋的感情琢磨清楚。否则，负了少年郎真心事小，耽误你自己终生事大。”

    裴云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见她走神，吴初樾也不再多说了。

    到了散场的时候，裴云晰送吴初樾在大门口上了马车。

    吴初樾拎着裙子路过站在台阶下送客的裴云曜，二人俱是颇不自然。裴云曜眼睛都不敢往吴初樾脸上瞟，只是十分僵硬地拱手，躬身行礼拜别。见他这般罕有的羞涩模样，吴初樾却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。

    左右宾客都散的差不多了，周围只剩下裴家兄妹几个。她轻点脚尖，抬手轻轻在裴云曜耳边拨弄了一下他少许碎发，惹得裴云曜一震，一双向来毫无波澜的眼睛睁大了瞧着她。

    吴初樾笑靥如花，“我以为你鬓角落了枯叶，想替你摘掉，原是我看错了。”

    “淑若，祝你生辰安康！我回去啦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