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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里风大,吹得窗子上粘的草纸哗啦哗啦响,她却能从中清晰辨出眼前人的呜咽,许月落发了魇,梦中在哭。星沈抽了口气,打水绞了巾帕为他擦脸,指尖下的那张面容惨淡如纸,被梦魇折磨得血色尽失,仿佛只要她稍不慎就会碎裂化尘。
星沈目光眷眷,心脏却破开个洞,悲怆哀恸随着刺骨寒凉的风灌进来,绵绵不休地纠缠于她,此番方知何为肝肠寸断。
她定定神,努力回想幼时母亲为她唱的安眠曲,口中渐渐哼起不成调的曲子。
“草青翠,红蔷薇,秋天的雁儿往南飞。”
“风儿吹,月儿坠,顽皮的小儿把家归。”
“今日催,明日累,我的宝贝你快安睡。”
“我的宝贝你快安睡。”
“…… ……”
许月落睡了自来西北后最长的一觉,醒来时盯着透光的窗户还有点懵,他下意识想坐起来,手指一动,却牵动了另一个人。
“醒了?”
星沈守了半夜,睡过去没多久,跟着许月落的动作醒过来,嗓音还带着点含糊,眼皮都没掀开,人已经自觉拱进了面前的热源怀里,抱了好一会才稍微松手看着许月落说,“西北好冷。”
许月落一瞬不瞬地看她,“我多生几个火炉。”
星沈压住他不许人动,半梦半醒倒是占得紧,“我不冷了,我还有话要说,很急。”
许月落被她最后两个字吸引,正色道,“你说。”
星沈牵过他的手捏捏碰碰,许久才鼓起勇气,仰着脸看他,“阿落,养伤的日子真的很难熬,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就这么再也睁不开眼睛,都算死得其所,我分不清时辰,却看得清月亮,月光照在身上的时候,伤口忽然就不那么疼了。”
“我开始想回到你身边。”
许月落怔住,他默默看向唐星沈的眼睛,那双琉璃眸被水洗过,在烛火摇曳里,滟光大盛,璀璨纯净,点点碎光都映着对他的情真。
唐星沈闷笑起来,没要许月落答,像顾自说起一个久远的故事,尾音含着娓娓道来的温柔,“殿下,你生得真好。”
许月落挪了挪地,让她靠的更舒服,“我知道,你深喜我这副皮相。”
星沈却笃定地摇头,“殿下,这世上出现同你皮相一般无二的人,我不会爱他,而你此刻就算面目全非,我依旧陷于对你的爱意难以自拔。”
“殿下,我说你生得好,是说你这双眼睛,它让我看到了你的心,一颗追求万类生灵尊严的心。”
“人应有尊严地活着,这很重要。”
星沈弯起眼眸,温融爱意肆意潺湲,汩汩聚成一泓清澈见底的溪流,日光晒下来,在溪面上投出点点光斑,隐隐泛着热气。
许月落被这一眼望的失语,半晌才找回声音,“阿沈,幼时很多人在我耳边说同安帝如何宠爱我母亲,为她开了多少先例,可她不自由,后来又有很多人相传仁泰帝十分宠爱承敏,纵容她百般胡闹,可她亦不自由。”
青年指尖紧攥,“我厌恶这个词,这种感觉,如囚在笼中羽毛鲜艳的雀儿,不论挣扎还是接受,最终的结局只有……一日日枯败下去。”
“我偏要天下人都做高飞雁。”
青年嗓音少见的沾染怒气,他平息片刻,浅淡笑意再难以遮掩疲惫,眼瞳却始终清澈,“阿沈,你不同,风是无法被囚困的,再多的力量加诸其身也无法污染她的本质,我不想抓住风,只静待她吹拂。”
“阿沈,我没有怪过你。”
星沈愣住,攒了一夜的眼泪忽然就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,流得越来越汹涌,许月落手忙脚乱地护着姑娘单薄的脊背,双瞳血丝密布,指尖克制不住地发颤,却仍一下下替怀中人顺气。
“我们成婚。”
星沈止住悲恸,爬起来看着他,一字一句,眼神和话语都带着灭杀神佛的坚决,“阿落,都说乱世流离,可我不服,生同衾,死同穴,一碑两人,我偏要名正言顺陪你。”
许月落将她完整地看过一遍,心上忽然卸下一口气,“阿沈,赶赴西南之前,我回了你一封信,最后一句,你还记得吗?”
“若许终生,不许悔改。”
“那便死不悔改,我娶你做我的妻子,我做你的丈夫,烽火四起,我们并肩而战,数米量柴,我也同你一起分担。”
“契书正名,百岁之好,我许月落要娶唐星沈为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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